倒不是说文申侠对谷一夏有多念念不忘。
他的日常,上班下班吃饭睡觉,工作休息一切照常,生活规律自然不会有时间胡思乱想。一开始文申侠也这么以为。可惜不是每一天都有满到溢出来的工作,能让他躺下就睡,累得连梦也做不动。
连续失眠第三天,他强忍着困意起床,灌了过量咖啡才出门,走到楼下等癫姐开车来接。
然后猝不及防地发现外面在下雨。
雨声会盖住很多嘈杂的声音,世界在雨声中听起来恬静乖巧,安慰着盲侠日常被噪音折磨的灵敏耳朵。他扶着楼梯墙面站了一会,风吹雨斜,沾湿他的衣角。
他不在意,只是在微寒中清醒了些,大脑仿佛要抓住每分每秒折磨他似的,飞快地将回忆送到他眼前。
“我忘记带伞啦,借你的用下。”
“哇,怎么突然下雨?来,披我的外套一起跑回去。”
“怎么这么容易感冒啊?说好要去旅行的,现在去不成了。诶?不行啦我得留下来照顾你嘛,而且你不陪我,我一个人去好无聊的嘛。”
最后一个片段,他就站在现在这处,GOGO从背后抱住他,隔着衣服吻他的右肩,闷闷地说:“又下雨了。”
下雨了。
他闭上眼,仿佛怕这雨要下进眼里。
离别之后,他仍能穿越风雨,却不再有他同行。
唯有孤独常伴左右。
其实比谷一夏更不知如何面对的是他自己。
文申侠觉得自己病入膏肓,竟以为此刻这个人会是那个他。截然不同的气味和一早离开香港的事实嘲讽他心存妄想,然而这人和癫姐微妙的态度却把筹码推向另一边。几率是一半一半,唯有打开盒子,才知道薛定谔的猫是生是死。
文申侠收回导盲杖,紧紧攥了一下,又松开力。
“癫姐,我们走。”
谁叫他根本没那勇气。
况且文申侠自己都不知道,究竟想要哪一种答案。
待到他们走远,谷一夏才转回身。
之前是他背对文申侠,现在他看着的是文申侠的背影。
这重逢如此仓促,他们甚至都没打个照面,然而文申侠的五官轮廓不可抑止地在脑海中清晰起来,高鼻梁和短下巴,笑起来嘴边和眼角的皱褶,还有那双明明泛着灰白却仿佛能透过黑暗看穿一切的眼睛。
他突然很想看看那对眼睛,笑着嘲讽他,看,我就在你面前,你却认不出。
谷一夏跟文申侠斗智斗勇斗气,从初初相遇就开始。文申侠虽目不能视,机敏却数倍甚于旁人,谷一夏从不怠慢,对待他的标准比一般人更高。
而今谷一夏竟赢得这般轻松。
而他竟仿佛输掉了半条命。
当晚NEVER又有电话打来。
“见过Hope Man 了吧?”
大约是癫姐讲的?谷一夏漫不经心拽着LILY的尾巴,思忖着该如何答。
“算是吧。”
我见了他,他却没见到我。
“有个警局的朋友跟我讲,你去查过服刑人员名单?”
“哇,说到这个,NEVER你真是玩得好大哦。我差点——”
“你为什么不直接打来问我呢?”同前几次一样,NEVER突然来了怒气。
他无言。
“又或者,为什么不去律师楼,不去Pledge,不去你以前跟他一起住的地方——你为什么不去找他呢?”
谷一夏沉默了好一会,从前的场景一一闪过,快得难以看清。
“我同盲Hip——”条件反射地哽了一下,“我跟他早就过去了。”
NEVER顿了顿,说:“那你为什么要回来香港?”
说罢挂了线。
谷一夏坐在沙发,盯着手背被猫抓的三道小口子出神。从前他在沙发上什么都做,而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。
为什么回来?
NEVER你真是聪明得可怕。
我可以告诉你查遍港九所有监狱是因为担心老朋友坐牢,也可以告诉你不问你是因为你太忙怕打搅你,甚至可以告诉你不去找盲侠因为我要工作还要养猫没有空闲。
可是你问我,为什么要回来。
要找什么借口,才能骗过你和我自己呢?
【TBC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