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AM】【短篇】About Last Night
亚瑟坐在餐桌边，死死盯着梅林。
“我需要一个解释。”
梅林舔了舔嘴唇，挠了挠脸颊，对盘子里的番茄眨眨眼，说：“呃。”
“看着我，梅林。然后告诉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。”亚瑟的脸色很不好看，“我现在头痛得很，如果你敷衍我，我可不会像平时那样有耐心。”
“如果你非要把拿东西砸人叫做‘有耐心’的话。”梅林嘟哝着，用亚瑟显然听得到的音量。
“如果是这样，”亚瑟的声调怪异地顿挫起来，这是他发脾气的前兆，“那么，梅林，我会比平时更有‘耐心’。现在，回答我的问题。”
梅林和国王陛下短暂地对视了一下，然后用目光飞快地测量了一下到门口的距离，得出的答案并不乐观。
“如果你溜走，我以国王的名誉保证，你会被倒挂在城门口示众。”
梅林叹了口气，摊开两手垮下肩膀，无奈地说：“亚瑟，别这么小题大做好吗？只是在一张床上睡了一晚，没什么大不了的。”
亚瑟瞪着眼要去捂他的嘴，可梅林已经说完了。亚瑟只好坐回去，又给他一记眼刀：“你就不能小声点吗！”
“怎么，你怕被人听见？”梅林好笑地看着他，“这有什么。上次你和骑士们喝得烂醉，一群人挤在马厩的干草堆上睡了一夜，也没见你这么讳莫如深。”
“这不一样！”
“怎么，和男仆一起睡太不体面？”
“不是这个问题！”
梅林抬起锐利的眸子看着亚瑟：“那么问题是？”
作为一个迟钝的男仆，梅林有时候真是该死的敏锐。
亚瑟抿了抿嘴唇，盯着盘子里的番茄，半晌才说：“我想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。”
“昨晚你不是——哦——我懂了。”梅林脸上恍然大悟的表情真叫人讨厌，“——你喝断片了。”
“我没有。我只是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。”
“你就是喝断片了。”
“梅林！”亚瑟拍桌而起。梅林抬起眉毛看着他。亚瑟只得坐了回去。
“好吧。我喝断片了。我需要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。”
梅林笑得露出牙齿，这是一种很不老实的笑法。梅林修长的食指敲打着下唇中间的凹陷，两边的嘴角扬着。梅林慢吞吞地说：“昨晚，昨晚发生了什么，让我想想……哦对了，昨晚你跳舞了。”
“什——跳舞？跟谁？”
“没跟谁，就你自己。在酒馆里。你还踢翻了好几张桌子。”
“什么？这不可能。”亚瑟试着斩钉截铁，但犹疑的语气出卖了他。
“千真万确。”梅林一本正经地说，“你还唱歌了。”
“什——么——？”
“你还模仿盖乌斯。”
“哦我的天——”
“还有乌瑟。”
“别说了……”
“你还说你暗恋莫嘉娜。”
“我不、我没有！”
梅林小小地打量了他一下，说：“你脸红了。——你真的喜欢莫嘉娜？”
“那都是以前的事了！”亚瑟自暴自弃地捂着脸说。
“好吧。”梅林接道，不知为何，语调不如之前轻快了。
“我还做了什么吗？”亚瑟近乎绝望地问。
“你还说你会给我休假，替我扫地、洗衣服和打扫马厩，还要给我涨工资……”在亚瑟的瞪视下，梅林的声音越来越小。
亚瑟气呼呼地瞪着他：“我相信我没说过这种话。”
梅林叹了口气：“是啊，要是你说过就好了。”
“重点，梅林，告诉我，我跟你怎么会在一张床上醒来——还是你的床。”
“呃，因为我足够大方，愿意跟你分享我的床？”
“谢谢你的慷慨，梅林。说得就好像我很想睡在你那张小破床上似的。天知道，我今早晨醒来的时候，浑身的骨头都挤在一起咯吱乱响。”
“而我今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差点被某人挤到床下去。”梅林反射性地抱怨道。
亚瑟的脸上泛起不明的红晕，他望着梅林，欲言又止的样子，直到梅林觉得不对劲。
“怎么了，我脸上有东西？”
“咳咳，其实，那个，或许没必要问，不过——我昨晚没对你做什么吧？”
“没有。”
梅林答得太快了。
亚瑟有些疑惑地望着他。
“好吧，事实上，你昨晚跟我争毯子来着。”
“还有呢？”
“你还让我打地铺，被我拒绝了。”
“还有？”
“没了。”
亚瑟挑起眉。
“真没了。”梅林无辜地摊开手说。亚瑟半信半疑地收回目光，拿起盘子里的番茄塞进嘴里。
梅林的一番搪塞并不能解释为什么今早晨亚瑟会在梅林的床上醒来，然后发现怀里抱着自己的男仆。
诚如亚瑟一直以来所说的，梅林很不擅长撒谎。亚瑟用余光看见他的男仆局促地小步往后退，脸颊上一抹可疑的红色。
“梅林。”亚瑟适时地叫住了他。
梅林钉在原地，踌躇了一会。亚瑟抬起头，笑眯眯地盯着他——是那种意味着绝对没有好事的笑容。梅林只好不情愿地拖着步子慢吞吞走回来。
“告诉我，梅林，关于惩罚一个不诚实的仆人——我不知道，你有什么好点子吗？”
梅林咽了口口水，讪笑道：“我相信您的仆人都很诚实。”
亚瑟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杯沿：“或许吧——某个特别不老实的除外。”
“那显然不会是我。”梅林几乎有些欢快地说。
“前提是你告诉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。”
亚瑟并不想显得咄咄逼人，但是为了得到答案他不得不这么做。他拽着梅林的围巾，使力往下坠，梅林顺从地弯下腰，但是亚瑟依然能察觉他的不情愿，尤其是从那双水晶般的蓝眼睛里躲闪的紧张。
“梅——林——”亚瑟拖长了声音。他把梅林拉得过分近了，在这个距离，能看到更多细节，梅林身上的，动人心弦的，被无限放大的细节。亚瑟突然有些眩晕，显然他还没完全摆脱宿醉。梅林身上草浆和烟火柔软的气味打开了他的胸腔，把他从短暂的窒息中解放出来。亚瑟控制不住地大量吸入梅林身旁的空气，同时不受控制地深深望进梅林的双眸，被两个维度的清澈浸没，仿佛瞬间置身水中。
心脏急速搏动。
短暂的耳鸣。亚瑟似乎想起了什么。昨晚他是怎么喝醉，怎么被梅林架在肩膀顺着月色下的石子路走回城堡，怎么难分难舍地依赖着梅林，那些心跳那些细节那些草浆和烟火的味道和柔软的碰触……
“什么？”
“什么什么？”梅林反问。
“那是什么？”亚瑟皱起眉，“我记得，昨晚我跟你一起回来——然后发生了什么？”
“没什么。”
“我记得有。快告诉我！”
梅林绯红的脸颊在这样的近距离下，样子更加可口了。这个大胆的仆人甚至还盯着亚瑟的嘴唇，亚瑟的心不知为何想要大力跳出胸腔。
“事实上——”
亚瑟咽了口口水。梅林再不讲出答案，他就要忍不住——
“你吻了我。”
梅林整张脸都红透了。
亚瑟瞪大了眼睛。他放开了手中梅林的围巾。
梅林直起身，带着奇怪的期待眼神望着亚瑟。亚瑟很配合地故作冷静地干笑了几声，说：“你在说谎。”
梅林把如释重负掩饰得很好，这个耸肩看上去只是恶作剧被拆穿后的轻佻。他说：“被你逮到了。”
只是个简单的恶作剧。国王陛下的说谎成性的仆人对主人的小小戏弄。是他们的日常。没别的。
亚瑟制止自己的胡思乱想，挥挥手让梅林离开。却在卧室的木门关上后，独自抚摸着嘴唇，细细追寻昨夜回忆的蛛丝马迹，那些早已消散在夜色里的麦芽酒香味，国王和仆人之间未曾发生过的秘密。
那个秘密还有后续。
后来有一个晚上，梅林喝断了片。
第二天醒来的时候，发现自己和国王躺在同一张床上，自己还被他抱在怀里。
这场景何其熟悉。
梅林猛地弹起来，捂着宿醉疼痛的脑袋，歪歪扭扭地从国王的大床上翻倒下去，然后扶着床柱勉强站起来。
而金发的国王侧卧在床上，戏谑地看着他。
梅林扶着头，面对窗外照进来的强烈阳光皱着脸，问：“发生了什么？”
“你喝断片了，梅林。”亚瑟得意洋洋地说，“你昨晚在酒馆唱歌、跳舞还跟人打架，你还模仿盖乌斯，还有莫嘉娜。昨晚你跟我争毯子，还让你的国王打地铺……”亚瑟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，然后笑眯眯地盯着梅林——
“——你还吻我了。”
梅林的身体僵了一下。
“你在说谎。”梅林试探性地说。
亚瑟高高挑起眉，手指拨弄着枕头上的流苏边，说：“好吧——事实上——我得承认，这个说法并不确切。”
梅林毫不掩饰地松了一口气。然而从床上下来并向他靠近的亚瑟令他又紧张起来。
“事实上，”亚瑟在近得太过分的距离对梅林说，“是我先吻你的。”
事实上，不光是昨晚。
今早晨他们也接吻了。
亲吻梅林真是梦幻的体验，亚瑟发誓再也不忘记任何一个他和梅林之间的吻。
事实上，他也想起了第一个。
——那次是梅林先主动的。
【END】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