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AMA】（短完）小玩意
梅林三天没跟亚瑟说话了。
城堡里的空气都不对劲了。
男仆女仆走在廊上总是悄悄的，骑士们也不敢打打闹闹，城堡里但凡有点动静，多半是国王陛下本人弄出来的。自打登基以来，亚瑟王可从没这么暴躁过。
亚瑟暴躁，有人比他更暴躁。梅林阁下区区一个仆人，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，近来一天到晚班也不上活也不做，只干一件事，就是给国王陛下使脸色看。
早晨，天都大亮了，也不去叫陛下起床，也不替陛下更衣，害得咱们卡美洛堂堂国王每次都睡过头，还穿着睡衣套锁子甲上朝。早餐么，准时是不可能了，亚瑟陛下下了圆桌会议想吃上口热乎的都不可能。梅林阁下冷着脸闯进国王卧室，铁盘子哐啷一声扔桌上，盘里面包都滚地上去了，葡萄摔得稀烂。他瞧也不瞧一眼，哼都不哼一声，掉头就走。头两天陛下还追在后面骂他，捡起地上的面包要给他塞嘴里；碰了几回硬钉子之后学乖了，端起盘子亦步亦趋追着梅林。具体说了啥，咱也不知道，咱也不敢听，反正陛下赔着笑出去，总是拉着脸回来的。嗨，大家也知道，咱们陛下不会说好话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。
据知情人士称，梅林三天里没跟亚瑟说过一句话。这事儿着实蹊跷。众所周知，他们俩闹脾气什么时候超过12个时辰了？尤其是梅林，对亚瑟陛下比疼老婆还疼，哪里舍得跟他斗气。就算被陛下亲手揍一顿关进大牢，也不舍得说他半句不好呀。等等，他好像说过。咳咳，这不重要。重要的是，咱们陛下究竟是怎么把向日葵似的一心向着他的梅林得罪了呢？
话说那天，亚瑟开完圆桌会议，找他的懒男仆找到城堡天台上去了。梅林蹲在角落背对着亚瑟，嘴里念念有词。好奇心人皆有之嘛，所以亚瑟静悄悄地走过去，想看看梅林搞什么鬼，这不能怪他。至于吓得梅林一个哆嗦，手指捏着的小玩意叮一声掉地上了，那也不能怪他。至于梅林蹭地站起来，吓得亚瑟后退了一步，那就更不能怪亚瑟了。综上所述，亚瑟一脚踩坏了梅林的戒指，把银指环碾得扭了形，红宝石不知崩去了哪儿，这根本不是亚瑟的错。真要怪的话，也应该怪梅林。
当时亚瑟就是这么跟梅林讲理的，然后梅林就不理他了。两人最后的交流，是梅林轻轻拈起那个歪歪扭扭的空荡荡银指环，攥在手里，然后把它狠狠甩在亚瑟脸上。
冷战第三天了。亚瑟今晚辗转难眠，翻来覆去，绸缎被子都压出一堆褶儿，金发也乱作一团。没了梅林，吃不香睡不好，心情很糟糕。这哪里是国王过的日子。国王陛下撅着嘴生闷气，越想越气，索性推开被子披上外套，跑去敲梅林的门。
要敲梅林的门，先要敲盖乌斯的门。老御医夜半惊起，还以为出了事，一开门先给陛下行了个礼。
亚瑟开门见山：“我找梅林。”
盖乌斯脸上呈现一种想把刚才的鞠躬收回来的表情，混合着微妙的嫌弃。
亚瑟砰砰砰地砸着梅林小卧室的窄门，木板都要给拍散了。拍足一刻钟，里面没反应，外面也没有要停的意思。老御医安然躺回床板上，拉上毛毯子，跟亚瑟道了声晚安。
“梅林！开门！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……
“明天我有个关于矿业的演讲，你给我写稿子了吗？你不会忘了吧，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在赶稿……
“梅林！梅林！！梅！林！梅——林——！梅诶诶诶诶诶诶——”
“闭嘴。”梅林的声音近在咫尺，好像人就靠在门板那一面似的。
仗着梅林看不见，亚瑟笑得可开怀了。邦地踹了一脚小木门，他命令似的说：“快开门。”
“滚蛋。”门里的人嘟囔道。
“别这么跟你的国王说话。”
“滚蛋。陛下。请。”
亚瑟没生气，甚至对此已经熟稔到亲切了。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在微笑：“我要把你关进地牢。”
“呵。除非你先打开这道门。”
“你知道我可以轻松打穿这区区几条木板的吧？”
“当然，就像你踩坏我的戒指一样，轻而易举，不费吹灰之力。”
亚瑟语塞了一下。他抬手比划着，放出去又收回来，好像在空中捕捉借口，却捕了个空。他背靠门板，轻轻叹了口气，没让隔墙的梅林听见。
“……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“对。你不知道它在那儿，我不应该突然站起来，况且那个戒指也太不结实了一踩就坏。”
“没错。你不能都怪到我头上。”
梅林屏息，把怒气咽下去，然后长长地叹气。
“回去吧，亚瑟。我累了。”
这是他今晚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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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两人的关系显然有了很大的缓和，具体体现在梅林把早餐扔掉亚瑟桌上的时候，只有两颗葡萄滚出来了。当然，梅林还是一言不发，就算被亚瑟拽着胳膊关进洗衣房，嘴唇仍然紧闭。
“昨晚我说错了什么？”亚瑟摊开双手，眼神有点恼火。而梅林看也不看亚瑟一眼，只顾弯腰拾起刚才逃走的女工们丢在地上的衣服，一件又一件。
亚瑟捉住梅林的右手，迫使梅林抬头：“如果我说错了什么，那我道歉。但你不能再这样了，梅林。”
梅林盯着一块搓衣板，说：“用不着道歉，陛下，您什么也没做错。”
“你这种态度，还不如不跟我说话。”亚瑟失望地推开他，颓然坐在一张窄板凳上。梅林连告辞都不说，拉开了洗衣房的门闩就走。
“等等。”
梅林没拿定主意是不是转身，后脑就被一个小硬物打中。小玩意掉在地上叮铃铃地响。
“赔给你。”
梅林弯腰捡起来，是亚瑟的戒指。亚瑟手上摘下来的。梅林走回亚瑟身边，把戒指放回他手心，在地上盘膝坐下。
“别闷闷不乐了。”亚瑟推了推梅林的肩膀，“一个戒指，就这么重要？”
“那是个礼物，很重要的礼物。要送给……重要的人。”
亚瑟笑着用膝盖碰碰他：“多重要？”
梅林低着头，耳朵尖有点红热，小声又短促地说：“求婚戒指。”
这句蜂鸣般的话刺痛了亚瑟的耳朵。他喊道：“什么？你要结婚了！”
“嘿！小声点！”梅林转而细声说，“那个人还未必答应我呢……”
“哪个人？你要跟谁求婚？我怎么不知道！你居然瞒着我！”
“我没瞒着你！只是……还没到时候。”梅林的脸红得很可疑。
“什么时候？打算等到你们婚礼的时候再通知我吗！”亚瑟鼓着腮帮子，狠狠盯着梅林，“告诉我，她是谁？”
“……我不能说。”
在亚瑟使出他敲暴栗钻脑袋的逼供手段之前，梅林敏捷地逃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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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天下午，高文和帕西亲手把梅林押送到王室收藏室。帕西说是亚瑟的吩咐。高文说你俩要在那儿干嘛我们可一点都猜不到一点都不关心哈。俩骑士把梅林往房里一推，铁门一关就溜了。亚瑟站在里面，举着火把招他过来。
亚瑟把一个方形的小木盒子放在梅林面前。盒子包着一层深红色的皮，没有任何花纹，看上去好像很沉，里面大概装满了贵重的小玩意。
亚瑟半跪在箱子后，示意梅林：“打开它。”
盖子掀开，盒子里金银闪烁，全是一个个圆环，镶着宝石珍珠金刚钻，色泽鲜亮，光泽耀眼。就连首饰匠人的铺子里也没这么多戒指，形形色色各种款式都有，好些样式梅林从没见过，但一眼就能看出，这里边每一只指环都贵重得很。
亚瑟说：“王室收藏当中，全部的戒指都在这儿了。挑一个吧。”
梅林刚要伸手去拿最顶上那个嵌红宝石的，亚瑟却突然合上了盖子，说：“戒指可以随便挑，但是你得告诉我，你要跟谁求婚。”
梅林干脆收回了手：“不用了。我已经不想求婚了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因为他是个白痴。弄坏了我重要的东西还理直气壮，连句道歉的话都不说，还把错都推到我身上。”
“什么！”亚瑟义愤填膺道，“你居然跟这样的家伙在一起？她根本配不上你，赶快跟她分手。”
“是啊，我也这么觉得。而且他还打我骂我，天天把我当仆人使唤。”
“这人到底是谁，居然敢对你这样！你眼睛有什么毛病吗，怎么会看上这种人？”
“毕竟他还是有一点点优点的。”梅林说着，低头微笑了一下。亚瑟不悦地哼了一声。
“他的外表……很漂亮，非常、非常好看。金色的头发像阳光的丝缕，海蓝的眼睛胜过这里每一颗宝石——”
“哼。长相好看的草包罢了。”
梅林咳了一声假装没笑：“我同意。而且他武艺高强，剑术高超，许多次救我于危难之中。”
“呵。四肢发达的莽夫。”
梅林差点没绷住，清了清嗓子继续说：“身为一个骑士，他品德高尚，赢得了大家的尊敬。”
“骑士？”亚瑟噌地按剑而起，“告诉我他是谁，我去找他决——找他谈谈。”
梅林继续道：“不过身为一个国王，他有时候有点太冲动了。”
亚瑟突然僵住了，脸红到热烫，坐在地上，傻乎乎的，不敢看梅林。
“你……你喜欢他？”
“是啊。虽然他是个四肢发达的莽夫、长相好看的草包、配不上我的大傻瓜。”
“他……你想向他求婚？”
梅林耸耸肩：“本来是这样的，不过求婚戒指被人弄坏了。”
亚瑟默默把那个装满戒指的盒子重新推到梅林面前。
“其实戒指不是问题。主要是他好像配不上我。”
“配得上。”亚瑟眼巴巴地望着梅林，紧张又期待。
“好吧，你去跟他谈谈，只要你能让他给我道个歉，我就原谅他。”
对亚瑟来说，道歉比求婚还难。尤其是向梅林道歉。好几次他张开嘴，却说不出那一句。最后他只能说：“你知道我不是有意的。”
“那个戒指确实很不结实，知道为什么吗？”梅林小心地从口袋捏出指环，修复后的银环还是歪的，红宝石一看就嵌得很不结实，“这是我亲手做的。为你做的。”
梅林将那个脆弱的小玩意珍重地戴上亚瑟的手指，亚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，说：“对不起，梅林。”
梅林笑着搂住他：“你应该说‘我愿意’。笨蛋。”
【END】
